北京暖陽─漂洋過海的愛

黃妙味

    人的一生中總有些期盼,有些等待。這些期盼,這些等待,因緣際會中實現了,因為人間有愛!

去年11月,我們(高雄長庚醫院肝臟移植小組)到中國大陸北大第一醫院示範活體肝臟移植手術,經媒體爭相報導後,讓一些末期肝臟疾病患者,燃起對生命的希望與期盼。而後陳肇隆副院長輾轉從網路收到一封求救信,這是一封來自山東焦心父母為二十歲女兒命在旦夕的呼救。這名女孩罹患威爾森氏症,合併嚴重腹水、大量食道靜脈曲張出血。為了女孩的病,從十三歲發病起,父母即帶著她到處求醫問卜,收集閱讀資訊,走訪大江南北。然而藥物手術等治療不但未見成效,反而讓女孩的健康每況愈下,束手無策,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與死神拔河。當這對父母得知肝移植是唯一救命手術時,隨即跑遍大陸肝移植醫院求救,大陸的肝移植醫院卻建議他們來臺灣找陳肇隆教授。因此,這對妻只好上網至臺灣高雄長庚醫院試試,盼望幸運之神能眷顧他們七年來的努力,能給女兒重生的機會。就這樣,陳副院長受其父母愛女之情而感動,與他們連絡了,介紹他們至北京協和醫院,因為協和醫院是大陸最頂尖的醫院,不管硬體設備及人才方面都是最好的,有這些優良的基礎,成功勝算會較大。在得知這樣的好消息後,一家三口急速前往協和醫院,求助黃潔夫教授(現職大陸衛生部副部長)住院進行評估檢查。

此時,黃副部長與陳副院長連絡,說明協和醫院只有一例屍肝移植經驗且病患只存活三個月,所以在技術與照護上需要我們的協助,才能使成功機率提高。肝臟移植小組醫護人員在高雄的醫療工作是十分繁重的,外出一回勢必增加本身更多的工作量;但基於助人救人的天職,也實在不忍拒絕。因此,陳副院長請示王董事長,董事長強調醫療無國界,何況是血脈相連的中國子孫。高雄長庚醫院移植手術的好成績、好經驗確實可以協助大陸醫院肝臟移植技術及學術研究,認為我們應負起濟弱扶傾的責任,提供移植手術最大的協助,更慨然在經費方面提供全力的支持。移植小組人員在會議討論之後,決定選擇農曆過年前前往,如此將比較不影響在高雄長庚的醫療工作。不過我卻擔心是否會在北京過年!

依照前例,我與鄭醫師又是先鋒部隊,先至協和醫院執行準備與協調事宜,然後再等待大隊人馬會合。1月27日,我先探視病患與其父母,父母娓娓道來他們艱辛的求醫經過,天天擔心受怕心愛的女兒會隨時離他們而去,因此他們認養一男孩。見了我們,他們露出笑容,覺得天大的幸運降臨了!女孩也興奮的如數家珍報告自己的病史,滿懷希望並認真的述說她將來上大學的計劃。看見他們全家燦爛笑容,我宛如置身於冬天的陽光下!一股暖流流入我們的心中,我們已作好打勝仗的準備。

北京的冬天沒有想像中的冷。在臺灣時,老想像北京滿天冰雪的白色世界,想像出外時打扮成愛斯基摩人,坐上雪橇在湖上溜冰、鑿冰垂釣,或是臥冰求鯉。不過這一切在我感受到暖暖的冬陽時,幻滅了。我一直詢問何時會下雪?他們說前幾天下了場大雪,而後天氣一天一天暖和,要再下雪機會不大,今年肯定是個暖冬!我實在難以理解為何11月可見到細雪紛飛,而1、2月卻是陽光普照。不過我仍是快樂的享受湖上溜冰的樂趣,也欣賞著當地人冰上垂釣的情景。

1月29日晚上,我們開始不斷的和協和醫護人員進行溝通討論,隔日沙盤推演,各部門再分別帶開協商。在大家對明天的手術及術後照顧有較明朗的認識與計劃後,應我們的要求,大夥去觀瞻了以前 國父孫中山先生曾居住的五樓病房,據說蔣先生及夫人亦曾住診過,在中國醫療史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,難怪協和醫院的氣勢,設備真的是有別於其他大陸大醫院,尤其老樓建築雄偉卻不失雅致。協和人延續著以往的優越與傲氣,但醫療是團隊工作,部門之間能相互配合、同心協力,才能完成艱鉅的任務,否則多頭馬車,反而阻礙進步,實非病患之福。

31日早上8時,小組人員一批批上工作崗位,手術也慢慢拉開序幕了,此次並無媒體介入(協和人說他們從不與媒體打交道),這樣也好,還給一個安靜手術空間。有了上次北大的經驗,一些不理想的,我們已事先準備應對的方法,所以此次手術過程較順利,不過受贈者因六年前的血管阻斷手術,造成腹腔器官嚴重沾粘,組織剝離時,止血困難失血甚多,血壓曾一度偏低,讓我們捏了一把冷汗。而後肝動脈吻合時,又發現本身血管因前幾天的血管攝影檢查,有所損傷,需再尋其他血管。所幸這些困難一一克服了,順利完成此次任務。不過雖說不與媒體交流,明天早上仍安排記者會,對協和來說,這可是件大事與要事。再者,此次手術有衛生部黃副部長的參與,多少有些政治味,但陳副院長一再強調與提醒,勿將我們的協助牽涉到政治,這將會辜負我們的美意。黃副部長也尊重我們的立場,讓它單純只是兩岸醫學術交流,並以為中國子孫健康生命共同合作與努力為記者會重點。黃副部長對我們移植小組高超的技術,細致的團隊默契及分工合作的精神,讚賞羨慕不已,直說值得他們學習。手術完成後,小組人員又急速回台。因為在來北京前,我們高雄長庚小病患的病情突然有了變化,大伙放心不下,但北京的事已箭在弦上,不得不出發,心情可用內憂外患形容,在一面準備北京手術,一邊尚需與長庚留守人員,電話監控病情及討論治療方向,心情沉重可由組員緊繃的表情、陳副院長深鎖的眉頭看出些倪端。所以,大家也無心玩樂,快快趕回高雄了!

由於協和術後照顧經驗不足,所以我又多待北京幾天,等病患及其母親狀況穩定後再離開。術後第五天,她們的情況如預期順利,母女也互相見面了,前些日子因醫療需要彼此無法見面,每當我探視她們時,總是互相詢問對方的狀況,彼此擔憂疼惜,濃濃的親情互相纏繞,如今見著了,彼此皆是如此平安順利,她們高興的又笑又流淚。他們說,除了要感謝上天賜給她們天大的幸運外,讓她們感動與懷念的是我們從臺灣帶來的愛與溫暖。臨別時,病患比出勝利的手勢並說:『有機會,我一定要至臺灣當面感謝您們─漂洋過海的愛與情。』